【短篇】天生天養 - 相遇

從小，我就生長在單親家庭中，我老媽很少提及到我的親生父親，看著同學的爸爸對他們有說有笑的場景，常常讓我羡慕。雖然，我也不知道他的長相如何？但是，還是希望有個爸爸可以依靠。我知道我爸爸還存在著這世上，因為且每個月都有一筆錢準時地匯進我的帳戶，每次都是三萬元，我猜想這筆我錢可能是從我生父所給的，我的帳戶到現在，還是我老媽保管著。所以從小到大，每次一想詢問老媽，我爸爸是誰呀？他長什麼樣子呢？老媽他總是有點生氣，有點沮喪，每次答案都叫我不要在她的面前再提起這個人。

但，有時我經過她的房間時，從門縫中看到她呆坐在化妝檯前看著一張小小黃黃的照片，眼角有點濕潤地靜靜地對著照片小聲辱罵著，音聲小到好像不想讓我發現，但是，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。那張泛黃破舊的照片她每次夜深人靜時，總是從那深鎖的抽屜裡被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來，對著那張訴苦著一切一切，過了些陣子，又謹慎地放回去，好像那張照片是多麼地珍貴。在她隔壁房的我，我還是小聲聽得到她的訴苦的言語，想像得到，這一切，這一切為什麼會這樣發生？

我叫漢文，今年已經十五歲了，國中快畢業了。家中住著我老媽與非常疼我的外公。我從小就知道，我喜歡著男生，尤其像是粗獷型的，看到時總是不經意地會勾引起我的注意。今年國中的最後一個暑假，這個暑假我計劃著，我最後個國中願望，就是可以親眼見到我老爸的面貌，不再一昧地幻想著那虛無與老爸一起生活的幻影。不過，我已經大略知道他長什麼樣子，因為，我有時趁老媽不在家時，偷偷地跑去她的房間，木色單調衣櫃、一張花色的雙人床與一個老舊簡單有鎖的化妝檯，要打開這種鎖並不難，一根黑色小髮夾就可以打開了，這是國三時來一個轉學生，他教我的，我們很要好，分享每件事，這也包括我喜歡男生這件秘密，但他不在乎。

由於他的教導，我就巧妙地打開那緊閉不透風的鎖盒，也小心地拿出那張舊舊的照片，就深怕老媽會發現似的，照片中有個中年人年約三十幾就站在老媽的身旁，老媽抱著那個小嬰兒應該就是我了吧？那個中年人他似乎勉強擠一丁點的虛偽的笑容合照著，我想，這大概就是我老爸吧？算有點粗獷，肉肉的，嗯，下巴有留點未刮乾淨的鬍渣。

「老爸啊，老爸…為何，你不喜歡與我們生活在一起？為何，你要拋棄我們？」我這年來時常無奈地來偷看著這張照片，想從這照片獲得長久以來的問題答案，但它沒有回答，它只有靜靜地看著我，好像有許多苦衷，一時說不出話來。我一直想拿著這張讓老媽老是流淚的照片去問外公，我猜想，他應該知道所有的事情吧？但是又怕他會告訴我老媽關於這件事。我實在不想讓老媽生氣難過，時機還沒有成熟吧？

有次，我以為家中沒有人在時，又再度跑去偷看這張照片，對著照片中的中年男子訴說著這幾天的生活經歷，說著說著，忽然，有一道身影在門口那毫無預警地出現了，大聲喊著「漢文，你在你媽的房間做什麼？」是我外公，那不像骨瘦老人般的形體，每天早晨的健跑、游泳與每週末的登山活動造就了他飽滿厚實的身材。「你怎麼在偷翻你媽的東西？這怎麼行呢？」外公看到我手上拿著一張合照的照片，「怎麼你媽還留著這一張呀？不是都丟了嗎？」我也曾經問過外公關於我爸的種種，但是，他也與老媽一樣都緊閉著嘴巴，連一個關於他的字也是都不外露，一點資訊也沒有。

「外公，你知道這一張照片的男子？」我想趁著這機會，想抓著外公一次問清楚，不再是任何打發我走的理由，我也有權利去知道這一切。外公他吱吱嗚嗚地好像不想回答這問題「他是不是我爸？外公」我的語氣不知覺地變重了。「你快一點把那張照片放回去吧！」外公有點氣急地說著。「我很想知道，他到底是不是我爸，跟我說，外公，外公…」我一連二，二連三地追問著他，不想再猜想著，他似乎好像受不了我的壓迫吧？勉強脫口模糊說出「嗯…是的」聽在我耳裡，有點高興卻又帶了一絲絲的沮喪。外公與我坐在客廳，手中還拿著那著照片，外公把他們之間的關係，一一的述說著老媽的對於那個中年男的愛與恨。我不知道，但聽在我耳裡，我沒有對他的多大憎恨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。

「這件事，你不要對你媽說，就當作你我之間的秘密吧？」外公最後補了這一句話，我看著他的臉孔，「嗯…」這樣的回答他。他似乎也放心了許多。

「那，外公，你有那個人的電話嗎？」不知道怎麼了，我的嘴巴就脫口而出，說了這句話。「電話，我是有呀！但經過了那麼多時間，不曉得他是否有換電話。」外公好像不在對我保留他的秘密了。「但，你想要電話做什麼？」外公皺著眉頭詢問著我，接著又說「可以給你，但，你要想一想，不要再讓你媽又傷心了…」口氣有點煩惱地說著。我還是一樣「嗯…」這樣的回答他。外公起身拍拍我的肩膀，向他的房間緩慢地走進去，感覺他的臉上有點憂心，但他的背影好像也釋放了某種壓力吧？

雖然得到那個人的電話，卻又沒有勇氣播出去，時常在床上發呆看著手機中這一組號碼，想著要在電話中與他說些什麼？有連結嗎？眼看著國中最後一個暑假要結束了，我的願望會不會還沒有實現，就結束了？不要這樣，不想這樣，只要一個鍵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，只要一個鍵，一切謎團就可以解開。但，這一切行為會不會讓老媽更傷心呢？煩腦著這種行為可能造成的結果，讓我這幾天都吃不下飯，看起來有點消瘦了。算了，一切後果，以後再說吧，心一狠，還是打了…

「嘟… 嘟…」竟然，不是空號，外公沒有騙我，還是他最疼我了。「你好，這是嘉宥，請問你是…？」意外的聲音，有點低沈，嗯，原來我爸叫嘉宥呀。「爸，我是漢文，我們能見個面嗎? 我想看看你。」沒有經過大腦，就這樣透口而出…對方沒有回應，好像被這種忽然來的陌生人，忽然這種的對話，嚇到他了，過了一陣子，電話的另一頭有了回應「好呀，漢文呀，現在幾歲阿?過的好不好呀?你現在念國中了嗎? 有沒有同學欺負你呀?....」接下來，中間聊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，腦袋還是一片空白，只記得最後一句我與他的對話「那就星期六早上9:00淡水捷運站出口喔~掰掰」。

掛了電話，整個人大聲地喊叫著，星期六的早上九點，就是後天了，活到現在，心情都沒有那麼緊張亢奮著。「漢文，你在喊叫著什麼呀？」老媽忽然叩著門帶著奇怪的語氣詢問著。「不，」想起外公的再三叮嚀「沒有什麼啊！沒事啦，媽！」壓抑著亢奮的情緒回應著老媽。「喔，那小聲一點，不要亂發神經啊！」老媽間隔門對我說著。我怎麼會告訴她關於這件事呢？她一定會阻止我去會面老爸的，好緊張！好緊張呀！

星期六到了，昨晚緊張到睡不著，一個人坐著捷運聽著音樂，裡面的行人到了週六感覺還是過得那麼匆忙。對面的爸爸帶著他的兒子指著外面的建築，有說有笑著，我想我也快感受到這種溫馨的感覺吧？我從小到大一直幻想著，終於會實現了。《淡水捷運站到了》廣播聲播放著，心情真的是愈來愈緊張了，手也開始流汗了，步伐的行走好像也愈來愈重了…

踏出來捷運站的出口，看到一個中年人站著在那裡，東張西望，快五十歲了，平頭短髮，鬍子還留了起來，穿著滿悠閒的服裝，滿性格的，他臉色比起那張照片卻看起來還要更快樂？為什麼？我不想考慮那麼多了，心想只想快點跑過去，跟他面對面的說聲話，「爸，你看起來老好多喔！？」拍了他的後肩，他轉頭了過來，他的眼神那一瞬間，我可以看得起來，迷惑了。他的反應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，過了一些時刻，他的眼打量著我上下全身，忽然微笑開來了，「你是漢文阿？？都長這麼大了呀~讓爸爸看看好不好？」這樣的對話，看看，是看那裡？算了，「好呀~那我們去河堤邊走走。」我們就向河堤邊走去了。

不知道該對著他說些什麼，站在他邊走著，看著天空，藍藍的，這就是父子間的關係嗎？好微妙，搞不懂，想一想以前放學了，那時我老是站在一邊，觀看著同學的爸爸都來接他們回家，那種笑容，那種喜稅，他也有曾經想過這樣嗎？好想直接問著他，想請他來告訴我這些年的一直想知道的答案，想說出口，但那些話又卡在舌頭…

「你怎麼這麼瘦？都沒有吃東西嗎？」他先打破之間的沈寂，摸了我的手臂，感覺到他好像有些不捨。「爸爸呀～你當初為什麼要拋棄我呀？」這句話真的藏了好久好久，時機到了，我終於當著他的面勇敢地說了出來「爸爸工作忙呀～真的沒辦法好好照顧你呀？跟媽你會比較受到好的照顧呀，你長大就會懂了，你媽她還好嗎？？」他著眼神閃爍不定看著我。感覺他好像拐彎抹角著不太想說實話，為什麼呢？「爸爸你不要再騙我了，你不願意說真話嗎？？」

他嚇到了？他的眼睛不在像剛才那樣注視著我了，改望著那河水並無奈低語的跟我說著「其實那時在我心中的責任還不止是你們兩個，」他有點停頓了，我也疑惑了，兩個？「在我簽字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，要麼就是都要，要麼就都不要。只有這兩種選擇，才不會讓我傷害到你們誰，爸爸很對不起你們。」他的言行感覺，就像那張被老媽藏在那老舊的抽屜照片給我的感覺是一樣，沒有答案，有許多苦一時完全說不出來…

「喔～除此之外呢？」我意有所指的抬頭看了看他，不想再探詢什麼，想再聽他多說什麼，他的臉上剎那間好像有很多話想對我說，但…不知如何說出口，他又緘默了，我也不想再說些什麼。我們肩並肩地繞了一圈河口，走得很緩慢，在旁經過的路上的行人，他們表情上都有說有笑的，為什麼我們卻一直沈默著，這個世界充滿了這種對比，這就是平衡？一邊有喜，一邊就有憂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…我們倆又不知不覺地繞回相約地點了，他向我要了電話與地址，他竟然不知道我與老媽住在那裡嗎？我拿起了筆與紙，寫一寫遞給了他時，好想要跟他深深的擁抱一下，感覺那父子的情感，好想要讓他知道我的內心秘密，好想好想，真的好想，但時間還是轉不回來的吧！離開前，我對忽然對著他說著「爸爸，我是同志。」之後，看得他臉上的呆滯後，我就頭也不回的進站上了手扶梯。心情想哭，但，我不行哭，低著頭坐在捷運車裡，回想剛才與他走在一起的情形，我的眼淚真的不聽話地滴落下來，一滴一滴都代表著我內心的傷心… 為什麼現在的我才感到那麼悲傷？

真希望時間可以改變過去，我真的好想有你存在我的以前的記憶裡… 爸… 你知道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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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這篇靈感來至 寂寞異境 - 天生天養 。